金城,字鞏伯,號北樓,浙江吳興人,與張大千、溥儒、陳少梅并稱“民國四家”,“詩書畫印論五全”。二十世紀初,西方列強的堅船利炮在叩開華夏國門的同時也引爆了國內美術界的火山。“一方面是對傳統文化的維護與頌贊,另一方面是反傳統勢力的沖擊與抗爭,還有彼此的退讓、轉化和融合。”(郎紹君《論中國現代美術》)當時活躍在京津畫壇上的“廣大教主”,曾留學歐洲的著名畫家、美術理論家金城,以“提倡風雅,保存國粹;精研古法,博采新知”為宗旨,“以本國之畫為體,舍我之短,采人之長”,以兼容并包的文化心態呈現出中國畫傳統主線的內在生命力。
金 城(1878~ 1926)秋林萬壑圖·篆書 七言聯
設色絹本·紙本 立軸·對聯 1921年作
144×48cm 131.5×22cm×2
說明:姚虞琴上款并題簽。
1913 年金城倡議將清宮舊藏金石書畫在武英殿展出,并建立“古物陳列所”;1920 年號召成立并主持“中國畫學研究會”,為個人旨趣、藝術主張、繪畫風格各不相同的舊都藝術家提供了觀摩切磋的平臺。同時他重視中日文化交流,屢辦兩國畫展,廣招生徒,將中國傳統繪畫的技藝與精神薪火相傳。惜天不假年,先生于1926年9月英年早逝,實中國畫壇之大憾!1927年,為繼先生未竟之志,中國畫學研究會部分成員由其子金潛庵發起,“取北樓舊號藕湖漁隱以示不忘之意”,成立“湖社畫會”,同門社友二三百人皆以“湖”為號,盛極一時。今見金城先生《秋林萬壑圖》及篆書七言聯真跡,亦可瞻視大師身為畫壇領袖的大觀。
據陳寶琛所撰《清故通議大夫大理院推事金君墓志銘》,金城“幼即嗜丹青……偶假古人卷冊臨摹,頗有亂真之概”。古物陳列所成立后,面對世所希見的名跡,“君日攜筆研,坐臥其側,累年月,臨摹殆遍,畫益大進”。其弟子秦仲文在《近代中國畫家與畫派》中介紹,金城“最喜摹古,每遇名跡,必精意臨摹副本。有時,一兩遍不止,一生力學孜孜不倦,去世時不到 50 歲。所遺摹古精心制作有二三百件之多。”據姚虞琴所題《秋林萬壑圖》簽條可知,此畫即為金城臨摹北宋畫僧巨然山水。
宋人劉道醇《圣朝名畫評》評巨然畫曰:“古峰峭拔,宛立風骨;又于林麓間多用卵石,如松柏草竹,交相掩映,旁分小徑,遠至幽墅,于野逸之景甚備。”在“金北樓臨巨然山水”《秋林萬壑圖》中,金城用粗而密的長披麻皴寫山石,筆法老辣率意,極盡千峰奇偉之勢;在山腳溪澗點綴卵石,玲瓏潤澤,如沐清流;用粗重的大墨點點苔,鮮明疏朗,富有野趣。畫中一隱士立于橋頭,但見小橋流水,幽溪細路,竹籬茅舍,柴扉半掩,深山古剎,似有鐘鳴。正是王維《過香積寺》之詩境:“不知香積寺,數里入云峰。古木無人徑,深山何處鐘。泉聲咽危石,日色冷青松。薄暮空潭曲,安禪制毒龍。” 整幅作品給人以濃淡相間、枯潤相生、氣格清雅、意境幽深之感。
可以說,金城所臨巨然山水已得其精髓,再現了巨然畫中的“淡墨輕嵐”。同時,他又能“有常有變”,以古人法度“寫目前天然之真境,傳自在形物之精神”。其篆書七言聯“不教幽樹妨閑地,以見新花出故叢”一語雙關,“幽樹”是古人筆法,“新花”是個人風格,是“博采新知”,表達了畫家學古而不泥古的變通精神和改良立場,與其稱其為“國粹派”,不如“新派傳統畫家”的定位更加準確。
這幅姚虞琴上款的篆書作品,取法清代書家“完白山人”鄧石如而提多按少,寓隸于篆,秀美端莊。行筆富有動感,逆起駐收內斂含蓄,逆入平出輕松流暢,偶爾露鋒以顯精神。彎曲之處見圓暢,頓折之處見方勁,用停轉之法而見外圓內方。一字當中,抱、背相輔相承,垂腳參差律動,疏密平衡,秩序井然,坦蕩無礙。
《秋林萬壑圖》寫于辛酉十一月既望,時值中國畫學研究會成立次年,是金北樓在其藝術創作高峰期的精品之作。受贈人是擅寫蘭竹的海派畫家姚虞琴。姚氏喜收藏、精鑒別,與吳湖帆、黃保鉞、張大壯并稱“四大鑒定家”,又與齊白石有 “北齊南姚”之譽。1937 年日寇侵滬,姚先生畫蘭不帶土,寓祖國淪陷之意。
能得二人之合璧,真有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