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昌碩銘牧牛硯
硯蓋題字:牧牛硯。
銘文:耕石田,歲有秋。棄而不耕,不如童之牧牛。石友屬銘,昌碩。
出版:
1.《沈氏硯林》P318-319,民國時期出版。
2.《沈氏硯林別冊》圖143,二玄社出版,1982年。
3.《吳昌碩硯銘》,日本紅白社,1966年。
著錄:《沈氏硯林別冊》P53,二玄社出版,1982年。
說明:配紅木天地蓋。
15.5*10.1*1.9cm
一件藝術佳作的韻味總在作品本身之外,觀之如蘇州園林玲瓏婉轉,嗅之如雨后菡萏沁人心脾,啜之如裊裊香茗芝蘭盈口,啖之如新鮮薄荷清涼透亮——后勁之足,引無數鑒賞巨擘、收藏大家競折腰。吳昌碩為沈石友所銘牧牛端硯,便是這樣一件余音繞梁的好作品。
“耕石田,歲有秋。棄而不耕,不如童之牧牛。石友屬銘,昌碩。”22字銘文,言有盡而意無窮,點明題刻緣起,文人恃文墨為生,謂做文章為“耕硯田”,如果半途而廢“棄而不耕”,還不如放牛的孩童呢!這當然是吳昌碩與沈石友的自勉之言,從中卻見這對摯友把切磋詩文當作一種砥礪技藝與心性的修行。
吳昌碩(1844~1927),初名俊,后改俊卿,字倉石、蒼石、倉碩、昌碩,一作昌石,號缶廬、缶道人、苦鐵等,浙江安吉人。他的藝術是詩、書、畫、篆的綜合藝術,于右任贊其“絕藝飛行全世界”。1898年,吳昌碩無意仕途,辭官回到蘇州寓所,此時恩主吳云已逝,吳大澄被貶,“時鬻藝生涯清淡,不足以瞻一家生計”,正是沈石友的資助使吳昌碩渡過難關。沈石友(1858~1917),名汝瑾,字公周,愛硯成癖,故號“石友”。以“鳴堅白齋”顏其室,典出《莊子》“天選子之形,子以堅白鳴”,而取自李后主《望江南》中句的“笛在明月樓”則是沈氏庋藏佳硯之所。沈氏工詩詞,間治古文,有《鳴堅白齋詩集》等刊行。沈石友善制硯,亦富藏硯。他玩物益志、托硯言志,每得一硯,或自銘,或他銘,或自銘他銘并舉,讀其妙語聯珠、點石成金的硯銘乃一大快事。他輯成的《沈氏硯林》在身后由其子精拓一百部,每部四卷刊行。其藏硯古今兼收,既多且精,材形高格,吳昌碩曾為其題記百十方之多。翻檢東京二玄社于昭和57年7月出版的《吳昌碩信片冊》中收錄的30通吳昌碩寄給沈石友的信札,不少都是有關硯臺的記述。
吳昌碩銘牧牛硯
大抵不凡之人,必有不凡之態。關于吳昌碩與沈石友的君子之交,尚有一段佳話。沈石友生性孤僻,常“閉門索居,人不樂予近,予亦不樂人近,惟與舊相知者酬唱簡牘往來而已。”這些“舊相知者”中,沈氏與吳昌碩交誼最篤、歷時最久,題贈不絕,書札屢繼。吳昌碩為沈石友《鳴堅白齋詩集》所作序中云:“我與石友論交為壬午,今三十余年。”二人雖年齒有距,貧富懸殊,但志趣相投,惺惺相惜,常常酬唱往來,策勵共勉,“與君傾蓋如宿覲,歲寒不改金石姿”。(《鳴堅白齋詩集》)
這“金石姿”是銘刻在“牧牛硯”中了!這方收入《沈氏硯林》的清初端石淌池硯,形制質樸,高古狷逸,剛中寓柔,青輕溫潤。硯底精雕牧童騎牛,橫笛小調。題銘位于浮雕之上,運刀如筆,鏗鏘爍爍,如峭壁般陡直而下。下為繞指柔,上為百煉鋼,二者只可統觀不可斷。而“牧牛硯”所散發的“好作品”的氣場也因“牧牛”題材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傳承與演變引人入勝。
在佛典中,以牛作喻者甚多。如唐宗意禪師著有《牧牛十詩》,《阿含經》中有“牧牛十二法”,《放牛經》中有“比反十一事”,《五燈會元》中有福州大安禪師拜見百丈懷海禪師時以牛比佛性的問答。“牧牛圖”是借用牧人訓牛的經過,以牛比心,以牧人喻修行者,來表現佛門弟子“調伏心意”的禪觀修證過程,以及佛教禪宗“以心為主”、“見性成佛”的基本思想。南宋臨濟宗廓庵師遠禪師曾有《十牛圖頌》,第六圖為“騎牛歸家”,所繪正是牧童橫笛牛背,頌云:“騎牛迤邐欲還家,羌笛聲聲送晚霞。一拍一歌無限意,知音何必鼓唇牙。”
“知音何必鼓唇牙”是對吳昌碩、沈石友交情最契合的定義,把與“牧牛硯”的淵源流淌在鴻雁傳書上,鐫刻在雙絕書文中,拓印在《沈氏硯林》里。
還有后話。沈石友故后,家道中落。《貫山夜話》載其后人變賣一百五十八方佳硯給日人,后此事敗露,國人發起讓名硯留在中國的運動。但日人橋本關雪卻通過一林姓中國人代買并偷運至日本。橋本死后,佳硯散落,據說大部份毀于二戰期間美國的轟炸,現盡存世二十余方,令人扼腕。此“牧牛硯”堪稱無價之寶!
《沈氏硯林》所載吳昌碩銘“石友詩畫之硯”曰:“勝萬金,誰題此;天下士,不如爾。”用在“牧牛硯”上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