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賓虹晚年曾說:“我的畫需五十年后為世人所知。”時至今日,黃賓虹逝世已逾五十年。而他的成就,以及在畫史中的地位,亦已被學術界、美術界譽為“中國畫近代史上的里程碑”。 黃賓虹的弟子王伯敏先生曾對他的山水畫這樣概括:“黃賓虹的熟,就其筆墨論,曾有兩次。第一次為50歲至70歲。這時的熟,熟在他對傳統(tǒng)山水的了解,熟在對古畫的臨寫。所以這個時期,他的作品幾乎筆筆有出處,點點有來路,以至他的章法,有人評為是一種麓臺體,也即是白賓虹時期;第二次熟是在80歲至其謝世。正是由熟而轉生的熟,如有的評者認為黃老的畫出現(xiàn)老面孔,所畫不像過去,愈畫愈密,愈畫愈厚,愈畫愈墨,也即是黑賓虹時期。”本文擬從黃賓虹的青綠山水《秋江蕭寺圖》對其“白賓虹”時期的審美境界探求一二。
黃賓虹(1865~1955)秋江蕭寺圖
設色紙本 鏡片 137×68cm
出版:《中國近現(xiàn)代書畫十二大名家精品集》P115,保利藝術博物館,2010年。
展覽:
1.“香港博雅藝術公司成立二十年展覽”,1990年。
2.“中國近現(xiàn)代書畫十二大名家精品展”,保利藝術博物館,2010年11月。
說明:上款人若汀為畫家蔡若汀。
《秋江蕭寺圖》尺幅碩大,構圖精妙。畫家采用遠、中、近三點布局,突出近景及遠處主峰。近景描繪坡石雜木,亭臺樓榭,饒有古意。蔥郁的雜木叢林閑,從從茅屋掩映,一位高士端坐高閣,怡然自得、靜觀遠眺。而遠景山峰高聳,云氣環(huán)繞,更切入畫題“蒹葭霜冷雁初還,歸夢如云只戀山。一夜羼緩西磵雨,夜來秋氣滿人間”。這首明萬歷年間布衣詩人吳兆(字非熊)所作的詩,對身為新安后輩的黃賓虹來說,個中精妙之處應不僅僅限于對秋山之美的描繪。這其中,既有基于反君主制、封建制的“民學”立場而對于“布衣”的推崇,亦蘊含著對于新安派,尤其是新安畫派的探索甚至反思。
在黃賓虹早期階段的畫作里,從吳門畫風的王紱、徐賁、沈周到金陵龔賢、石溪,新安程嘉燧、漸江、查士標、戴本孝,再有華亭董其昌等,整個明代中后期的山水畫壇,差不多都在他臨習的視野中。甚至在一些款署“仿宋人畫意”的作品中,也皆是吳門沈周、文征明的格局和筆墨。因為黃賓虹發(fā)現(xiàn),明人由元人上溯唐、宋,清人及元而止。所以,他上窺宋、元的途徑,仍是以明人的立場和方法。他長時間地在明人松活、豐富的筆墨和畫境園地里深耕細作,從而形成了一種“淡宕松秀”的審美特征而被人們稱之為“白賓虹”,以區(qū)別于他晚年的“黑賓虹”畫風。在這些“白賓虹’的畫中,他強調線條,強調用筆,更注意用筆的自如靈動,以追求畫面中靈動高潔、簡淡天真的意趣,筆筆分明。例如在《秋江蕭寺圖》中,筆意輕靈,遠、中、近景段段分明,空白比較多,透出簡意明快的風格。其山石以勾皴為主,輔以水墨暈染、略施淡彩、濃墨點苔;又以細筆勾勒雜木叢林,筆法秀逸、不乏蒼潤;樹木流水清醇雋秀,流露出秋天之意蘊;近壑山石凝重潤澤、層次分明、對比強烈。全圖畫面清麗脫俗,淡而不薄,滲透出山水畫鮮活潤澤的特點。
該畫雖未落年款,但從風格來看,當屬其二十年代時期作品。當時他正琢磨如何以綜合南北宗之法來溝通歐亞繪畫,并漸漸轉而嘗試更重筆墨點畫功夫的淬煉。他在一幅作于1924年得畫跋中說:“晉顧長康敷色以濃彩微加點綴,不求暈飾,是為士大夫所祖,唐大小李將軍之金碧,宋趙伯駒、伯骕之青綠,元明以來,趙松雪、唐子畏皆傳其法,力避院畫庸史習氣。余喜其筆墨飛動,傳染高古,偶一擬之。”雖云“偶一擬之”,這類畫卻構成了其繪畫遞變的重要過渡階段。而形成黃賓虹典型風格的筆墨飛動、黑白相生、虛實相長,以及他后來闡發(fā)的以指轉筆、順逆并用、以筆蘸水之法,在其中都可以找到痕跡。可以說,在當時如萬花筒般的海上畫壇,“白賓虹”時期的畫作,正體現(xiàn)了黃賓虹在歷史轉折的關鍵處,立足于畫史的沉靜思考和觀察;及其在新時代的境遇里,在精神文化的嬗變中,堅持保存民族本色和特性的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