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啟超認為“方志學之成立,實自實齋始”。章太炎一語中的:“方志乃一方之全史”。方志之名,由來已久。《周禮?春官》曰:“外史掌四方之志”。在鄭注的基礎上,章太炎《文史通義》進一步說明:“志者,志也。其事其文之外,必有義焉,史家著作之微旨也。”
今列西泠拍賣春拍架上的蔣學鏞著作《鄞志稿》手稿堪為修纂方志的典范。
▲ (《鄞志稿》內(nèi)頁)
鄞志稿二十卷(《四明叢書》底本)
(清)蔣學鏞撰,徐時棟、張壽鏞校
清乾隆間手稿本
12冊 紙本
鑒藏印:仁湖天孫閣藏書之印(朱)
著錄:(清)徐時棟纂《宋元四明六志校勘記》,清同治間鄞縣刻本。
出版:(民國)張壽鏞編《四明叢書》第三集,民國二十四年(1935)四明張氏約園刻本。
開本:25.5×17cm
蔣學鏞,字聲始,號樗庵,浙江鄞縣人。謝山學派全祖望入室弟子,尤得其史學之傳。乾隆三十六年舉人。著有《樗庵存稿》五卷,曾參與修撰《鄞縣志》,又自著《鄞志稿》二十卷。《鄞志稿》當時未刊行,民國間收入張壽鏞裒輯的《四明叢書》第三集中。
關于蔣學鏞作《鄞志稿》的起因,民國十九年,《四明叢書》纂輯者張壽鏞在《鄞志稿》序中追述:“當是時,鄞縣開局修志,以議不合辭去,特著斯稿,凡二十卷,其十九卷為《甬上先賢傳》,一卷為《水利考》,合之稱《鄞志稿》。”
清乾嘉時期,大批學者投身修志事業(yè),他們將各自的學術觀點帶入修志實踐中,并通過對方志理論的研討、切磋、辯論,形成了風格迥異的方志學流派,名志迭出。乾隆《鄞縣志》便是由錢維喬、錢大昕等修纂,乾隆五十年(1785)始修,五十二年(1787)成書。此志被譽為乾嘉時期學者修志的典范之作,在方志修纂史上具有重要地位。
那么,蔣學鏞因何與二錢所帥的志局不合呢?《鄞志稿》序載:“先生曰:‘地志之有傳,與國史相表里,書法當據(jù)實,豈容以一邑之公書,概用曲筆與家狀、墓志等?’”張壽鏞對蔣氏不徇鄉(xiāng)情而據(jù)實書史的做法贊嘆有加,奉為圭臬。他評價《鄞志稿》“披覽再三,博而約,簡而該,褒貶之中忠厚寓焉”,又符合張氏在《四明叢書》凡例中所闡明的編輯宗旨:“先取有關鄉(xiāng)邦利弊,足資身心學問,而坊肆無傳本或傳而未廣者,若屢經(jīng)刻印之書或卷帙過繁者,則皆從緩。”故收入《四明叢書》。
《四明叢書》是一部編集寧波鄉(xiāng)邦文獻的郡邑類叢書,張壽鏞自民國十九年(1930)開始輯刊,收集了四明地區(qū)作者歷代著作文獻,凡8集,162種,1188卷,卷帙浩繁。
壽鏞字伯頌,一字詠霓,號約園,浙江鄞縣人,是我國現(xiàn)代著名教育家,藏書家和出版家。他的“約園”藏書可以“私人之力而欲與秘圖抗衡”,這些豐厚的藏書為張壽鏞輯刊《四明叢書》奠定了扎實的基礎。《四明叢書》每集均有張壽鏞所作總序、后序和注釋,每刻一書“必取諸善本參校,互異之處,擇善而從,其無從互校者仍之”。這從《鄞志稿》的付梓過程中可見一斑。
張壽鏞
民國二十三年(1934),張壽鏞在《鄞志稿》跋中寫道:“壽鏞刻《鄞志稿》已四年矣。今始出書,何也?蓋先得《鄞志稿》于燕肆,為蕙江樓抄本四冊。蕙江樓不知誰氏。刻竟,請黃君菉邨校之。校畢細檢,缺列傳卷六至十。于是閣置。適蔡琴孫為其子賓牟成室,客座有張于相、孫鶴皋。于相舉張樗寮《桃源志》告我,而鶴皋謂有新得蔣樗庵手稿。壽鏞詢曰:‘是《鄞志稿》否?’鶴皋曰:‘是也。’趨而往觀,果然。因借抄焉。于是獲全。”這段記載可與《樗庵存稿》序文相印證。
張壽鏞又寫道:“今偶閱徐柳泉先生《六志校勘記》云:‘余家所蓄《先賢傳》是樗庵手稿,非傳寫本。’徐錫垚跋云:稿名《甬上舊聞》,有列傳、忠義、儒林、文學、隱逸、孝友諸目,后又自改定為《甬上先賢傳》。然則,鶴皋之所得是煙嶼樓舊物,至可寶也。”
徐柳泉(1814—1873),名時棟,字定宇,一字同叔,柳泉是他的號,別號西湖外史。鄞縣人。清道光二十六年(1846)中舉人,授內(nèi)閣中書。勤學博覽,廣搜文獻,建煙嶼樓于月湖西,藏書6萬卷。一生校勘甚多,尤致力地方文獻,校刻宋元《四明六志》,考異訂訛,著《四明六志校勘記》。同治七年(1868)主持開鄞志局,利用自己藏書并借閱盧址抱經(jīng)樓、丁丙八千卷樓藏書千余種,仿國史館列傳體例,費時達12年之久成《鄞縣志》。
可見當年孫鶴皋藏《鄞志稿》原為徐時棟煙嶼樓所有,是徐氏編纂《鄞縣志》的參考文獻之一。在此稿本上時見徐氏稱引其《宋元志校勘記》。如《文苑傳上》徐浩條,朱筆眉批“此傳大誤。末注《寶慶志》尤誤。詳見余《宋元志校勘記》佚文卷中。”
《鄞志稿》徐時棟朱批
翻檢此本,首卷題名《甬上先賢傳》,總目列有《列傳》、《儒林傳》、《文苑傳》、《忠義傳》、《孝友傳》、《特行傳》、《隱逸傳》,附錄《水利考》一卷。《列傳》序、《列傳》第一卷的第一頁、第二頁為抄補。其后每卷多有與正文字體一致的墨筆涂改、勾乙、粘簽、剪貼,是蔣樗庵之修改稿無疑。據(jù)卷首鄭天木題跋,此本為蔣學鏞手稿,舊藏煙嶼樓,徐時棟續(xù)修《鄞縣志》時據(jù)為考證,朱批者為徐氏手筆。墨筆眉批、夾批、鉤乙等則是蔣氏刪改,亦偶見張壽鏞朱筆批條。
《鄞志稿》蔣學鏞墨筆眉批、夾批、鉤乙、刪改
《鄞志稿》卷首鄭天木題跋
考《鄞志稿》稿本用紙,有藍行格,單魚尾者,白紙,無行格者。其中首卷目錄用紙為黑行格,單魚尾,版心上方刊“鄞縣志”,有朱筆批改,當為同治間徐時棟修《鄞縣志》用紙。首冊殘缺的二頁,以白紙自畫黑行格抄補。藍行格,單魚尾,版心上方刊“鄞縣志書”者,當為乾隆間修《鄞縣志》用紙。
以此手稿與《鄞志稿》刻本對校可知,此當為蔣樗庵準備將此稿謄清付梓之前的批校本,后又經(jīng)徐時棟、張壽鏞校對,刻本文字、排版皆從此本。且此稿本之《列傳》六至九,以墨筆在版心標明卷數(shù),為當年張壽鏞從孫鶴皋借閱補缺之手稿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