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天壽(1897 ~1971) 幽石棲禽圖
水墨紙本 鏡片
1950年作
134.5×33.5cm
1950 年,新中國成立后的第一個初夏,當全國人民還沉寂在當家作主的喜悅之中的時候,潘天壽身處西湖之畔,卻抑郁不平,難掩內心的苦悶。潘天壽作《幽石棲禽圖》一幅,借此幅作品,表達“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心情。
潘天壽為什么內心苦悶,還要從新時期的國家文藝政策說起。新中國成立后,傳統國畫迫于政治壓力,面臨改革。用西方寫實主義改造傳統國畫,成了國畫改革的官方共識。因為政府高層倡導文藝“為工農兵服務”,向蘇聯學習,所以人物畫受到重視。之所以受到極大關注,是因爲它易于表現社會主義革命與建設,易被工農兵所喜歡。潘天壽長期致力于傳統花鳥、山水畫的創作與教學,因為這些,與此時的國家文藝政策不符,自然受到冷落。學院領導安排他從事民族遺產研究,遠離課堂,并讓他“不要再畫山水、花鳥了,改畫人物畫”。為響應組織號召,潘天壽多次學習毛澤東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等文藝方針檔,試學人物畫,創作了一些表現豐收、繳公糧、種瓜渡春荒等題材的作品,但這些作品并沒有令他滿意。這些問題,都成了潘天壽抑郁不平的癥結。
五十年代初期,在政府的大政方針指引下,潘天壽雖以人物畫創作為主,但閑暇之余依然堅持花鳥畫創作。他的國畫創作,是在繼承傳統國畫的基礎上進行的。《幽石棲禽圖》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創作完成。《幽石棲禽圖》作于“庚寅初暑”,也就是1950 年初夏。從畫面來看,這幅作品的繪畫風格,是潘天壽學八大山人一路的。就其畫風而言,他們均追求奇險,但具體做法又不盡相同。比如用筆,八大多用圓筆,卻不軟弱;潘天壽則方筆見多,但方不生硬。在布局上,石頭巨大,形狀突兀,周邊有花草;鷹站在巨石上,緊縮著脖子,傲視前方。具體到畫法,潘天壽用寫意的筆法畫鷹,用墨濃淡適宜,筆筆可見,表現最為精彩的地方是,羽毛的蓬松感表現的十分精到。然后,他用幾根方整的線條,勾出巨石的輪廓。最后在石頭的右下方畫上花草。石頭的刻畫沒有用傳統繪畫上常見的皴法來表現,而是用右下方的墨色花草加以調和,這樣畫面就不顯得單調、無趣。簡言之,潘天壽描繪的《幽石棲禽圖》,不僅繼承了以往中國畫的傳統,又帶有花鳥畫創作的新跡象。
此外,在某種意義上,也是潘天壽借《幽石棲禽圖》之作,對當時詰難傳統國畫的回應。在全國上下大搞人物畫創作的時候,潘天壽從事人物畫的同時,卻沒有完全放棄花鳥畫創作,表明他對國畫的堅守,和對國畫未來發展充滿信心。五十年代初期,學院領導談及中國畫改革時,公開聲稱“中國畫不能反映現實,不能作大畫,不然淘汰,將來是有世界性的繪畫出來。”如此激烈的言論,令潘天壽感到驚愕與困惑,并與之抗爭。潘天壽堅持認為,民族傳統應繼承與創新,新時期國畫也有其價值和功能,不能被否定、被取消。五十年代中期以后,潘天壽創作的巨幅國畫作品,既是對“中國畫不能畫大畫” 的回應,也是其藝術成熟的巔峰之作。反過來看,若沒有五十年代初期的堅守與自信,那些杰作的誕生是難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