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開了眼界了!”初見到這方田黃凍石方章,除了這樣情不自禁的感嘆,內心的感覺又豈止是“震撼”二字可以形容。其無論是田黃的質地、篆刻的水準,還是印鈕的雕藝都已臻完美,若用“此物只應天上有”來形容,亦不為過。
清·陶碧刻田黃凍石獬豸鈕方章
印文:怪石嶙峋虎豹蹲,虬柯蒼翠蔭空林。亦知匠石不相顧,閱盡歲華多蘚痕。
3.3×3.4×7.6cm 143.5g
田黃石傳世至今,最膾炙人口的傳說,大概莫過于乾隆皇帝夜夢受玉皇大帝召見,獲賜“福壽田”三字,自此產于福州壽山的田黃石便成為清宮皇室每年元旦祭天大禮中的重要貢品,以祈求上蒼庇佑、國運昌隆。其中又以乾隆的田黃三聯璽最為有名,這件三聯璽以上等田黃石做成,兩方一圓,互相之間又以田黃石鏈相連,巧奪天工,精美無比。以至后來,末代皇帝溥儀將之縫在棉衣里帶出了紫禁城,后又隨其輾轉長春、遠東、撫順,直到抗美援朝時期,溥儀將這枚珍貴的田黃石三聯璽捐獻給了國家,此后便一直被珍藏在北京故宮博物院里。
然而,田黃石的開采最早可以追溯到明末,其時田黃石被稱為“黃石”,一被發現便引起了世人的廣泛關注。至清初,耿精忠統治福建之時,田黃石的采掘已初具規模,詩人查慎行的《壽山石歌》“掘田田盡廢,鑿山山為空”,便是形容耿精忠踞閩期間搜尋田石的情景。而在康親王杰書伐耿之后,又搜羅大批珍石進獻宮廷,博得皇上歡心,從而出現了“凡將軍督撫,下至游宦茲土者,爭相尋覓”的場面,促使田黃石名聞遐邇,身價劇增,登上了“石帝”的寶座。
然則,若將田黃石譽為“石中之帝”,那么田黃凍石便是帝王中的明君,注定名揚千古。田黃石中色濃質嫩、細膩而晶透者方可稱之為田黃凍石,只在壽山溪的中坂田中偶能覓獲,是為田黃石中之最上品。此田黃凍石獬豸鈕方章正是取材于這種極其珍貴的石材,形制方正飽滿,重量近144克,耗材頗費,這對于田黃石這種“無根而璞”、“無脈可尋”的珍稀石種來說,無論在是幾百年前的明清還是在田坑已近絕響的現代,都是極為難得,可遇而不可求的。而將田黃石鋸成方章,又稱為“解石”, 古人有云“解石之難難于上青天”。因為田黃石很難從外表看出其色調是否內外一致,鋸開來,也許價值倍增,又也許價落千丈,風險是極高的,也正因如此,田黃石中又素以能方正成印者為尊。不僅如此,此印的質地也是極佳的,一眼望去晶瑩透潤,細膩純凈,凝靈如凍,通體呈橘皮黃色,鮮明、濃郁,且不失雅致,仿如一位膚若凝脂的二八佳人,端的是一個嬌艷欲滴,叫人不禁有一親芳澤之欲。著名篆刻家鄧散木的《篆刻學》中就有云:“其橘皮黃四方者,兩以上,價三倍黃金。”這足以印證了此方橘皮黃田黃凍石方章的蜚然價值,然而轉瞬百年,現今這樣的極品田黃石又豈是三倍黃金可易?“黃金易得,田黃難尋”,正是如此!
篆刻史上的明末清初,正是一個百花齊放、流派紛呈的時期,身處這個時代的陶碧其印風亦是不拘一格的。陶碧,字石工,福建晉江人,能詩,尤精篆印,學印于江皓臣。江皓臣,號漢臣,明末清初徽州籍的著名印人,篆法取法古人而參以己意,行刀自然取勢,無凝滯之病,與著有《印人傳》的周亮工交往甚密,并隨之同游福建,為其時切玉大家。陶石工學師之時,常隨其左右,勤奮好學,盡得刻晶玉之法。然而如周亮工所言“嘗從江皓臣一家而固不拘皓臣一家”,陶氏不時活躍于福建、吳越、江浙等多個篆刻流派圈,可見是一位善于轉益多師的印人。陶石工當初手捧這方田黃凍石的心情我們已經無從得知,然而從其為這方田黃凍石所篆的印文來看,又何嘗不是欣喜與鐘愛的。“怪石嶙峋虎豹蹲,虬柯蒼翠陰空林。亦知匠石不相顧,閱盡歲華多蘚痕。”這是一首出自明朝作曲家張鳳翼的詠石詩文,陶石工將其用在這里或許是想向世人展示這方美石的萬方儀態,又或許是想抒發自己對這方上品田黃凍的驚艷與感嘆,但可以肯定的是石工略帶先明遺風的篆文無疑又為這方美艷的不似人間之物的田黃凍石錦上添花,賦予了其文人雅士的情懷。
在中國印章發展史上,清代印鈕由于壽山田黃石的發掘與采用,以及制鈕名家的輩出,印鈕的本意已不復存在,代之而起的是惟妙惟肖的空間雕塑藝術。這個時期,中國印鈕的藝術成就主要集中于石雕形象上,期間的印鈕制作,也可以說是中國五千年雕刻藝術的一個縮影。“玉不琢不成器”,田黃亦然,此印圓雕中國傳說中的上古神獸獬豸為鈕,口目微睜,威而不怒,鱗須宛然,又獨角而生雙翼,能辯是非曲直,能識善惡忠奸,乃彼時皇帝“正大光明”、“清平公正”的象征。整作運刀神妙,琢刻工藝繁復而不失細膩,線條流暢而婉轉,精美絕倫,不同凡響,雖無名無款,卻不輸同期制鈕名家玉璇、尚均等之氣韻神采,亦成就了這方上品田黃凍石的靈魂,使其不再僅僅是一方美石而已,更加成為了一件無可比擬的藝術妙品。
韶華易逝,人或已朽,但這方上品美石卻不曾被歷史的長河所湮沒而流傳至今,或許正是天意如此,此等神仙妙品定當流芳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