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佳話一波三折,引無數(shù)文人雅士競相折腰,畫家吳光宇卻只取一瓢,繪這故事中蘊藉情愫最為惓惓的——此時,朱弦未斷琴聲裊,明鏡未缺朱顏照,朝露凝珠,芳時猶在,錦水湯湯,與君長相守。
一個凝聚著傳統(tǒng)文化、民間理想、青春浪漫的如此豐厚的故事,恐怕也只有連環(huán)畫大師——北京傳統(tǒng)派人物仕女畫的突出代表之一——吳光宇能將之繪諸筆端了。
吳光宇早年隨兄長吳鏡汀學畫山水。吳鏡汀師承金城,學養(yǎng)深厚,畫技兼融南北、多法俱備,畫面氣度雍容,精謹而灑脫。因此吳光宇在其步入繪畫領(lǐng)域之始便打下了牢固的根基。1926年,吳光宇入中國畫學研究會。成立于1920年的中國畫學研究會以“精研古法、博采新知”為宗旨,提倡學習宋元及南北各家,不專宗四王,反對革新派的革新。畫會聘請陳漢第、胡佩衡、溥雪齋、溥心畬、張大千、黃賓虹、蕭俊賢等人為評議,進行對傳統(tǒng)繪畫研究的教學活動。
在此期間,吳光宇經(jīng)金城指點,師從徐燕孫,專攻工筆人物。他的繪畫取材較集中于燴炙人口的歷史人物、文學形象、民間傳說、神話故事和嬰戲,輕雅意而重俗賞。由于畫家本人愛好京劇等曲藝文化,在創(chuàng)作中善于抽取戲劇沖突激烈的具有代表性的情節(jié),人物造型善于取法戲曲中人物的身姿動態(tài),講提煉,略夸張,如同亮相一般。同時,吳光宇重視師古,除早年臨摹過的王石谷等名家之外,亦多借鑒民間壁畫,富氣勢,有力量,動態(tài)性強。尤其是衣紋的描繪,在“曹衣出水”、“吳帶當風”的氣韻上,大膽吸收了南宋馬遠、夏圭的構(gòu)圖法和明代浙派的縱肆筆法,顯得既矯健又流暢。設色亦強化了補色對比和白粉泥金的作用,絢麗明快,極富裝飾效果。繪景則在其兄吳鏡汀的影響下亦工亦寫,瀟灑隨意,尤善在生紙作筆勢迭宕、工中帶寫的重彩人物,創(chuàng)造了更為雄麗灑脫也更為剛健婀娜的個人風格。藏於中國歷史博物館的《荀灌娘突圍救父》和本次現(xiàn)身西泠秋拍的《卓文君》都是其最具代表性的扛鼎大作。
吳光宇(1908~1970) 卓文君
設色紙本 畫心
1954年作
出版:
1.《卓文君》掛畫,河北省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1955年。
2.《卓文君》,河北省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1956年。
33×44.5cm×16幀
解放后,吳光宇入北京中國畫研究會任理事,歷任北京中國畫院畫師、中國美術(shù)家協(xié)會會員。他思想進步,同情舊社會婦女的地位與命運,勇于打破封建制度加在她們身上的桎梏鎖鏈,連環(huán)畫《卓文君》就是以此為主旨創(chuàng)作的。
他描繪卓文君新寡,皂衣白裙的文君于案頭托腮沉思,面帶愁容,神思飄渺,弱不勝衣;他描繪卓文君讀司馬相如的文集,《子虛賦》、《上林賦》的富麗辭藻、壯闊鋪排、朗朗之聲仿佛直傳耳畔,而文君讀賦向往相如才華的神采躍然紙上,是文君春心初動也;他描繪文君悵然撫琴引來公爹垂涎,用反面人物的邪惡反襯文君如無瑕美玉的內(nèi)心;他描繪司馬相如輕撫名琴“綠綺”,一曲“鳳求凰”再次挑動文君春心,觀畫者不見弦動而聞裊裊清音繞梁三日,實乃吳光宇以聽琴人神色舉止寫聲音也;他描繪卓王孫持劍拆散眷侶、文君夜奔相如,以父親的嚴厲烘托文君追求自由的理想與反抗舊制度的決絕。
值得一提的是,吳光宇在創(chuàng)作連環(huán)畫《卓文君》時,將我國傳統(tǒng)文學中從《詩經(jīng)》而始的比興手法,和以屈原的《離騷》為頂峰的象征手法運用到繪畫作品的表現(xiàn)中。他發(fā)揮一己之長,以工筆花卉草樹頑石作為背景;以芳草象征卓文君之蘭心蕙質(zhì),以桃樹隱喻“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以松樹、翠竹象征司馬相如的才華與品格;以磐石象征二人追求自由和幸福的堅定信心;以垂柳象征文君與相如最終長相廝守、舉案齊眉……
卓文君與司馬相如的愛情還有數(shù)不盡的催人淚下、蕩氣回腸,而吳光宇的畫稿卻在最雋永最幽香的那一點戛然而止。他渴盼美滿的心意讓他不畫相如情變,于是,千年前文君的怨恨穿越成收藏家案頭的另一首小詩:一位畫家,兩個時代,文君婀娜三四筆,相如風流五六行,七弦琴傳情,八行書有意,曲折九轉(zhuǎn)終成眷,十全美意千古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