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籍善本專場 7月12日 09:30 一號廳】
高山寺一景
高山寺導覽圖
【高山寺的中國書緣】
如果到東瀛尋訪古書,位于日本京都西北栂尾山的千年古剎高山寺一定是不能錯過的。那里不僅是優美靜謐、紅楓佳絕的旅游勝地,還是一座收藏大量中國古抄本、宋版書的藏書寶庫。
高山寺的前身可追溯到日本寶龜元五年(774)的神愿寺(后為神護寺別院),屬真言密宗寺院。鎌倉時代,后鳥羽上皇皈依在京都修行的明恵上人,于建永元年(1206)將該寺撥發給明惠,并敕以“日出先照高山之寺”的寺號,高山寺之名遂延續至今,成為以華嚴宗為根本、戒密禪兼修的佛寺中心。
高山寺最古老的國寶建筑石水院
高山寺開創之初,為研習佛法,明惠及其門人均熱衷于佛教典籍的收集。據1250年編成的《高山寺圣教目錄》,經過四十多年的聚集,寺院的藏書已頗可觀。除了一部古抄本大藏經外,尚有兩部宋版大藏經,另有大量南宋未入藏的華嚴宗章疏典籍,當然也包括像唐鈔本《玉篇》、北宋本《齊民要術》等外典,規模之大,藏書之精,罕有其匹。
如此之多的中國古籍,又是如何入藏高山寺的呢?據學者研究,高山寺獲取藏書的途徑主要有二。首先是購買。這又分為兩種情況。一是由入宋僧購買的。明惠的弟子有不少入宋求法,“凌萬里之波濤,渡六千卷之經卷”,回國時予以攜歸。前述宋版大藏經,其一就是明惠弟子行弁入宋時所購。二是通過入日的宋代明州(今寧波)商人購買的。由于宋代明州與日本博多的商船貿易頗盛,這種情況也不在少數。其次是捐贈。佛門子弟及信徒往往捐贈佛典,如寺內所藏宋版大藏經的另一部即屬此例。這些捐贈者若無入宋經歷,他們所贈書的主要來源應當來自購買。不管怎樣,這些多達萬卷的宋版佛經飄洋過海來到東瀛,本身就是一段豐富的中日書籍交流史。高山寺的現存典籍,如今已被日本全部定為重要文化財,成為彼國永久保存的文化遺產。
明治維新時期,日本政府施行神佛分離政策,佛寺遭受重創。不僅失去了大片土地,而且一些守護千百年的典籍也流出寺外。高山寺秘藏六百余年的宋版書,部分即在此時期散出,成為收藏家島田蕃根、寺田望南、松田福一郎、德富蘇峰等人競相追逐的目標,現在它們主要保存在大東急紀念文庫、靜嘉堂文庫、成簣堂文庫等藏書機構里。明治時期,日本學者編纂《續藏經》,主要收錄中土亡佚典籍,相當一部分藏外宋版佛經采自高山寺,可見其價值之高。
高山寺的藏書為中國學者所知,大概以清末楊守敬的記載為最早。他在《日本訪書志》中說:“日本崇尚佛法,凡有兵戈,例不毀壞古剎,故高山寺、法隆寺二藏所儲唐經生書佛經不下萬卷,即經史古本,亦多出其中”。又說“大抵日本古籍多出于法隆寺、高山寺、金澤文庫”,評價甚高。
高山寺藏書流落民間的,其中以宋刊本《廬山記》、《大唐三藏取經詩話》為最著名。前者是宋代陳舜俞所著,保存了不少珍貴文獻,中國僅存清抄本,缺失大半,高山寺本為宋版,內容完整,價值極高。該書藏德富蘇峰成簣堂文庫,羅振玉曾據以影印,學界始得利用。后者有兩部,一藏大倉文化財團,一藏成簣堂文庫,這部書中國早已失傳,學者稱之為“《西游記》的先聲”,是研究宋代平話的重要文獻,羅振玉亦曾影印,對中國小說史的研究起到了推動作用。魯迅多次提到過該書,如在《中國小說史略》說:“《大唐三藏法師取經記》三卷,舊本在日本,又有一小本曰《大唐三藏取經詩話》,內容悉同,卷尾一行云“中瓦子張家印”,張家為宋時臨安書鋪,世因以為宋刊,然逮于元朝,張家或亦無恙,則此書或為元人撰,未可知矣。”他的“元人撰”說,受到了日本藏書家德富蘇峰的來信反駁,魯迅遂作《關于〈三藏取經記〉》、《關于《唐三藏取經詩話》的版本——寄開明書店中學生雜志社》加以回應。由于這兩部書1250年前就已經入藏高山寺,所以魯迅的說法顯然是錯誤的。不過這也是高山寺藏本在中國引起的某種有趣回響吧。
2013西泠春拍 高山寺舊藏《辯非集》
宋刻本 1冊 皮紙 半框:23.7×11cm 開本:31.8×11cm
鑒藏印:高山寺(朱) 吐佛(白) 不空庵文庫(朱) 重要美術指定(朱)
著錄: 1.《高山寺圣教目錄•第十九甲》,建長二年(1250年),高山寺藏古抄本。 2.《華嚴宗經論章疏目錄》,日本東大寺學僧凝然(1240-1321)著。 3.《增補諸宗章疏錄》,謙順(1740-1812)著。 4.《重要美術品等認定對象目錄》(第二輯)第七頁,第二九〇七號,文部省宗教局保存課,昭和十一年(1936年)九月十二日。 5.《不空葊常住古書古文書目錄》,第21頁,典籍版本第二〇號,昭和18年(1943年)。 6.《不空庵常住古鈔舊槧錄》解題第30頁,圖錄第八七,昭和18年(1943年)。
整理出版:《卍續藏經》,經號1014,冊號103,頁碼0892,京都藏經書院,大正元年(1912)。
高山寺的善本在中國也有部分存藏。其中湖北省博物館最豐,楊守敬舊藏高山寺古寫本多達數十卷,堪為翹楚。北京大學、上海博物館、臺灣“故宮博物院”等處也略有收藏。這些均為清末民國學者舊藏,其中高山寺舊藏宋版佛經多屬單刻經孤本,極為珍貴。將在西泠春拍亮相的高山寺舊藏宋版《辨非集》,是一部中土失傳七百余年的珍稀佛教文獻。該書也曾著錄于前述的《高山寺圣教目錄》,作者善熹(1127—1204),乃南宋“華嚴四大家”之一師會弟子,曾住持蘇州寶幢寺、嘉興長樂寺、杭州慧因寺等西浙名寺,為江南華嚴宗名僧。善熹(宋版作“喜”,二字通用)的著作經宋末戰亂中土全部佚失,僅有數部存于東瀛千年古剎高山寺及該國民間藏家,可謂稀如星鳳,珍若拱璧?!侗娣羌愤@部天壤孤本,機緣巧合,重回故土,堪稱書林盛事,看來高山寺藏書的故事還將繼續演繹下去。
【《辨非集》價值淺析】
從學術研究的角度來看,《辨非集》在佛教、歷史、文字以及宋代與高麗、日本的書籍交流方面都具有重要意義。同時,站在文物收藏的角度看,宋版《辨非集》也具有極高的價值。
《辯非集》局部細節
首先,這是一部流傳有序的宋版古籍。我們滿懷虔敬之心諦視這部歷經八百余載而流傳至今的經折,其紙質堅韌,刊刻精湛,墨似點漆,觸手如新。該經鈐印累累:卷端鈐“高山寺”朱文印一方,背面墨筆書“十九箱甲”,與《高山寺圣教目錄》所著錄的“第十九甲:弁非集一卷”吻合,該目錄1250年(宋淳祐十年)前成書,相當于我國南宋時代的書目,實物與著錄一致,極為難得。此經在高山寺秘藏600余年,明治時期始出山門,為《大日本校訂縮刻大藏經》的編者著名佛教學家島田蕃根收藏,卷端“吐佛”一印即為其藏章。此后,據佛教文物收藏家松田福一郎《不空庵常住古鈔舊槧錄》記載,知此經曾落入漢學家、藏書家寺田望南之手,最后才由松田氏收藏,鈐“不空庵文庫”朱印。大正元年(1912),日本學者據所攝高山寺本《辨非集》照片,將之整理收入《卍續藏經》,成為該書宋以來唯一的整理本。
其次,《辨非集》是一部我國漢文大藏經之外的單刻經(《不空庵常住古鈔舊槧錄》稱作“錄外經”),其特征是未入藏,故沒有大藏經千字文編號,紙張、版式及刊刻風格也與宋代大藏經不同,一望可知。日藏單刻經多存高山寺,極少流出寺外,國內近年單刻經偶有回流者,均為零本,缺佚甚多?!侗娣羌穭t首尾俱全,屬單刻經完璧,至為稀見。善熹序作于姑蘇寶幢寺,故其刊刻之地當在江浙地區。從字體風格來說,更近于浙刻。高山寺所存同一時期的單刻經多為浙刻,也可作為佐證。
再次,《辨非集》于昭和十一年(1936)被日本文部省指定為“重要美術品”,故此經皮紙外封鈐有“重要美術指定”印,足見其文物價值。這是國內拍場上首次出現的日本舊藏“重要美術品”宋代刻本。日本戰敗后,“重要美術品”多被命名為“重要文化財”,如高山寺所藏宋版單刻佛經等書,已一概被定為“重要文化財”,為國家永久保存。
總之,高山寺舊藏宋版《辨非集》是一部極富學術價值與文物價值的珍貴佛教典籍,值得引起學術界和收藏界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