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敬李息翁,獨行行最苦。禿筆作真書,淡靜前無古。并世論英雄,誰堪踵其武。”這是啟功先生寫弘一法師的一首詩,這首詩透漏出的信息在“淡靜“兩字上,也高度概括出弘一法師書法的面目。書法是弘一法師的畢生愛好,青年時鐘情于北碑。筆勢開張,逸宕靈動,沉著痛快、剃度后則自成一體,沖淡樸野,溫婉清拔。晚年之作,愈加謹嚴、明凈、平易、安詳。
《行書二林法語》這幅弘一法師書法立軸作品,作于 1937 年,是弘一法師皈依佛門 18 年以后的作品。這幅作品恰如他自我表白的那樣:“朽人之字所示者,平淡、恬靜、沖逸之致也” 。在經(jīng)歷了 18 年的苦修與獨行后,他的書法洗盡鉛華,一任平實,這與所書內(nèi)容有關系,“輪轉(zhuǎn)生死中,無須臾少息,猶復熙熙如登春臺,曾不知佛與菩薩為之痛心而慘目也”。這一類規(guī)勸類書法,首先在于它的可識可辨,書法的美學意義已經(jīng)退居其次,這也決定了弘一法師皈依后的書法面目,所以啟功先生講他“禿筆作真書”,這與唐朝張旭狂草書心經(jīng)的出發(fā)點是截然不同的,張旭的心經(jīng)展現(xiàn)得是他駕馭草書的能力,心經(jīng)只是載體,退一步講,讓張旭抄一通交通規(guī)則只要張旭愿意他也可以大草連綿,氣勢磅礴。但弘一法師這張作品透漏出的是語重心長,娓娓道來,不敢有半點馬虎,仿佛佛祖在你耳邊警醒。
弘一(1880~ 1942)楷書 老實念佛 紙本 橫披 16.5×62.5cm
說明:杭州文物商店友情提供。
此作所送的對象張惠衣 (1898—1960),名任政,號葦伊,海寧硤石人,為學者黃節(jié)弟子;曾任教于南京中央大學、蘇州振華女中,歷任光華大學、大夏大學、無錫國學專修館、浙江大學教授;歷任中央古物保管委員會專門委員、浙江省博物館館長、浙江省文物管理委員會常務委員。其一生從事教育和考古,著述頗豐。弘一送張作品是在 1937 年,應該是張惠衣?lián)沃醒牍盼锉9軙瘑T的第二年,當時的感覺就是 57 歲的弘一法師,寫了一張規(guī)勸類的書法送給小自己 18 歲的張惠衣,語重心長。不只有佛門的真誠,更有長輩的叮嚀。筆致沖逸,恬淡,字在真草之間,結(jié)體修長,多取橫勢,筆劃多不粘連,通透暢達。
比起書法橫披《楷書 老實念佛》與立軸《南無阿彌陀佛》,《行書 二林法語》更像一位慈祥的長者。《楷書 老實念佛》則像寫給自己的警戒,筆致透出一股狠勁,未全脫去北碑窠臼;和以上兩幅相比,《南無阿彌陀佛》似乎是專業(yè)懸掛于僧舍寮房之間的日常規(guī)范,法相莊嚴,結(jié)字嚴謹,北碑氣象凸顯紙上。幾張作品勾勒了一張弘一法師的修行年表。
弘一(1880~1942)楷書 南無阿彌陁佛 紙本 立軸 112×40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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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一法師在書法上用的功夫是令人驚嘆的,上至秦磚漢瓦、鐘鼎銘文,下及魏晉六朝、唐宋碑版。若尋跡其風格演變之脈絡,則可劃分為胎息,蛻變,羽化三個階段。其在俗時期,浸淫北碑,內(nèi)容多書詩詞義章等世間文字,格調(diào)只嫌不濃;中年出家,洗盡鉛華,文字多寫佛經(jīng)祖語、古訓格言,韻致唯恐不淡;半百而后,越古邁今,不拘一格,化百煉鋼成繞指柔,人書俱老,形成了雅逸超邁、清芬四溢的弘體書風,從而奠定了他在中國書法史上一代宗師、萬古法范的地位。
觀賞法師的作品,如同面對一位超塵脫俗的世外高人,讓人不由自慚形穢,又宛如面對一位慈祥和藹的可親長者,被他的博大胸懷所包容。正如法師對其書夫子自道式的評語:“朽人的字就是法”。他以自己高標的操守升華了書法的真正內(nèi)涵,也勘定了其書法所追求的深層的最高境界。因此,法師的書法已非一個簡單的“藝”字可以詮釋了。
弘一(1880~1942)行書 二林法語 紙本 立軸 1937年作 92.5×31cm
說明:張惠衣上款,由其家屬友情提供。
弘一法師是“二十文章驚海內(nèi)”的天才,集詩文、詞曲、話劇、繪畫、書法、篆刻、音樂于一身,在多個領域,開中華燦爛文化藝術之先河。他把中國古代的書法藝術推向了極至,“樸拙圓滿,渾若天成”,魯迅、郭沫若等現(xiàn)代文化名人以得到大師一幅字為無上榮耀。他是第一個向中國傳播西方音樂的先驅(qū)者,所創(chuàng)作的《送別》,歷經(jīng)幾十年傳唱經(jīng)久不衰,成為經(jīng)典名曲。卓越的藝術造詣,先后培養(yǎng)出了豐子愷、潘天壽、劉質(zhì)平、吳夢非等一批負有盛名的畫家、音樂家。
他苦心向佛,弘揚佛法,普渡眾生出苦海,被佛門弟子奉為律宗第十一代世祖。他為世人留下了咀嚼不盡的精神財富,他的一生充滿了傳奇色彩,他是中國絢麗至極歸于平淡的典型人物。太虛大師曾為贈偈:以教印心,以律嚴身,內(nèi)外清凈,菩提之因。借用趙樸初先生評價大師的一句詩:“無盡奇珍供世眼,一輪圓月耀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