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晉齋”為北宋書畫家米芾的齋號,因其收藏了謝安、王羲之、王獻之三位晉代名流的書法真跡而得名。米芾取書跡入石,惜原石遭兵火而殘毀,后南宋葛佑之據火前善本重新摹刻。我們今天所見的《寶晉齋法帖》是曹之格于南宋寶佑二年(1254)至咸淳五年(1269)依據米芾殘石,以及家藏的晉人名帖匯刻而成,其父曹士冕系南宋大收藏家,所著《法帖譜系》乃宋代帖學權威之作。
寶晉齋法帖五卷(玉虹鑒真帖底本之一)
宋拓本
5冊 紙本
27.3×13.7cm
鑒藏印:眉道人(白) 眉公(朱) 陳繼儒印(白) 昌(朱) 其昌審定(朱) 儼齋(朱) 鴻(朱) 緒(朱) 蘭雪堂收藏印(朱) 王興謨珍藏(朱) 云間王匏如珍藏(白) 孔慶琛印(白) 文宣王孫(朱)
說明:此帖為清乾隆間孔繼涑所刻《玉虹鑒真帖》的底本之一。陳繼儒、董其昌、王鴻緒題跋,陸樹聲、陳繼儒、王鴻緒、王興謨遞藏。
此次西泠春拍中的這部《寶晉齋法帖》五卷皆取王羲之書,收錄有“樂毅論”、“黃庭經”、“曹娥碑”、“十七帖”、“破羌帖”等名帖,內有明代陳繼儒、董其昌、清代王鴻緒藏印及題跋,皆斷之為宋拓。清乾隆間孔繼涑得此帖,將其刻入《玉虹鑒真帖》,諸家題跋亦一并鐫于卷末。此帖流傳有序,鐫刻、拓印精良,品相端好,裝幀古雅,堪稱業界難得一遇的佳帖。
據題跋可知,此帖原為明嘉靖間禮部尚書陸樹聲家藏之物,后歸同郡陳繼儒。陳繼儒(1558-1639),字仲醇,號眉公,松江華亭人。少穎異,與董其昌齊名,博學多通,頗受徐階、陸樹聲、王世貞、王錫爵等當朝顯貴之雅重,三吳名士爭欲得為師友。然而,這位名振寰宇的瑰奇之士,年未三十,便結隱小昆山,屢征不就。杜門著述之余,喜藏碑帖書畫,與賢達名流亦多往來,董其昌特為其筑“來仲樓”。崇禎三年六月廿五日,董其昌與陳繼儒同游金沙虞園,在江南第一閑曠蕭遠之地,賞玩佳帖,此樂何極!
陳繼儒身后數十年間,此帖由族人精心保管,后其弟攜至京城,被時任副都御使的施維翰收之案頭。康熙乙丑(1685)秋,陳繼儒的華亭同鄉王鴻緒見先達所藏墨寶,以重金購得,并重裝成冊。王鴻緒(1645-1723),初名度心,字季友,號儼齋,康熙十二年(1763)進士,官至工部尚書。曾入明史館任《明史》總裁。精鑒賞,工書法,書學米芾、董其昌,具遒古秀潤之趣,“奄有魏晉以來諸家之長”。因此,在得到這部《寶晉齋法帖》后,他展玩數過,沉湎其中,恍入晉人之室,十余年來,一直寶愛有加。康熙己卯(1699年),年過半百的王鴻緒憶及購帖往事,不禁又提筆作跋,對先賢珍藏墨跡在流傳過程中的聚散有感于懷。之后,此帖被王氏子孫遞藏,上有王鴻緒之孫王興謨的藏印。
至此,根據法帖中已有的資訊,對其流傳脈絡的追溯似乎已近尾聲。誰料,時隔幾日,當我們偶然翻開另一件拍品《玉虹鑒真帖》時,一段熟悉的董其昌題跋頓時躍入眼簾!《玉虹鑒真帖》為清乾隆間孔繼涑所刻,匯集了自晉王羲之至明董其昌21位書法名家的手跡。張伯英云“繼涑有谷園摹古帖,皆重鐫石刻,此多墨跡,間有石本,乃世所不恒有者,如黃庭、蘭亭、寶晉齋等是也”。容庚《叢帖目》稱《玉》帖第三卷“從寶晉齋帖出,后有董其昌、陳繼儒、王鴻緒、林佶跋”。我們經過細細比勘后發現,除第三卷外,第一卷王羲之書“樂毅論”、“黃庭經”、“東方朔像贊”等亦是從《寶晉齋法帖》中摹出,唯次序稍有差異,《寶》帖殘損字,《玉》帖亦付諸闕如,且摹刻之精絕,令人嘆為觀止,然拓工終不如原本,稍欠古雅之氣息,相形之下,有如天壤。此外,《寶》帖中分散的董、陳、王三家之跋被匯刻于一卷之中,林跋已佚(應在另外五本之內)。今觀《玉虹鑒真帖》刻入之董跋,可知董其昌崇禎三年所觀應為十本。惜今僅存五本五卷,書商將董跋《寶》帖之“十本”篡改成“五本”,以充全本,不想弄巧反成拙。殊不知宋拓流傳至今,已稀如星鳳,雖吉光片羽,得之者莫不珍如球璧。
孔繼涑為張照之東床,書得其法,收藏亦富,且精鑒別。張照書法早年學董其昌,并得其母舅王鴻緒的親授。由此推知,張照很可能從王氏后人手中得到此帖,傳至女婿孔繼涑。孔氏將此宋拓寶晉齋法帖視同墨跡,一絲不茍地摹刻入《玉虹鑒真帖》中,以廣流傳,可見《寶晉齋法帖》之稀見及孔氏對此帖之寶愛。此外,我們發現《寶晉齋法帖》中有“文宣王孫”及“孔慶琛印”,從蓋印的位置及印泥的顏色看,應是一人所鈐。“孔慶琛”雖未詳其生平,但能說明兩點,一是孔慶琛與孔繼涑一樣,同為孔子后裔,且孔慶琛要晚于孔繼涑;二是此帖在清中期之后即為孔氏秘藏,絕少示人,故雖歷經歲月磨礪,依然品相端好,古香怡人。
謝肇淛《文海披沙》云:“大凡尤物,聚極必散”,然而雖經離亂,未必減損其魅力,如書中之《蘭亭》,畫中之《富春》。此帖在明清之際已歷經數人之手,雖都是名家,也足顯世事無常了。不知它將來的主人會以何等的心情去期待合璧的奇跡?收藏的真正魅力,或在占有之外吧。